法外者 （十五）
第十五章 机变
叶秋的反应非常机警，在第一声枪响时就立即向一旁跃去，直接滚入了和叶修相距不远的仪器和线路间。但他那个刚才负责破译的同伴就没那么幸运了，他的神经反应还没有恢复，第二颗子弹直接结束了他的性命。
接着枪口转向了站在一旁的王杰希：“王队长，我就知道你没那么简单。”
“陶局长，这是误会。”王杰希手中没有武器，他举起双手坦坦荡荡地向对方走过去，“我想我们的目的是一样的，抓住入侵塔内的犯罪者。”
“别再骗我了，王杰希，我听到叶秋的声音了，难道不是你给他开路进入中心塔吗？”
“那难道我需要让他先打我一顿吗？”王杰希反问，他身上的负伤是不会说谎的，“如果没有我的血迹你又怎么能找到这个地方来？”
陶轩一愣，他的看法确实说不通，但是叶秋的声音他却绝对没有听错。他没放下枪，警惕地向四面看去，这些仪器、线缆的背后似乎都隐藏着危险的气息。
叶修卡在夹缝中，陶轩的脚步逐渐逼近，然而他也意识到，现在地下只有陶轩一人。他扭头看向叶秋所在的位置，希望他能借此机会逃脱出去，把真相与大局抛在一边，现在只剩下他身为哥哥的一点私心。管他什么反政府武装呢，他们即使最终也不能说服彼此，也希望对方能够安好。这样想着，他的手伸向腰间的枪套。
却是叶秋那边先有了动静，陶轩撇到一根电缆不自然地抖动了一下，立刻向着那个方向开枪，但是一个黑影还是以比他更快的速度冲了出来。他先是一把抓过王杰希挡在身前，陶轩显然没想到他会这么做，手下也一个迟疑，这个漏洞被一瞬抓住，两声枪响，叶秋的武器先行脱手，他的小臂和陶轩的右手都被子弹擦过。陶轩似乎扔握有武器上的优势，但是却挡不住叶秋已经近身，被他扑倒在地，两人撕斗起来，而一级警报的声音在他们身后响起，多隆大军和其他警力即将逼近。
王杰希立刻理解到，这是一个交换，他们不可能同时脱身，他捡起地上叶秋的枪，回头深深看了叶修一眼。
真可惜这个相见如此短暂。在警报灯下，叶修看清了他无声的口型：逃。
背后三根平伸的手指，然后四根手指向下——E4，多隆派出口不会关闭，这是叶修知道的路线。
叶秋受伤的手臂无法用力，而陶轩手中的枪还没有除去，蜂鸣的警报对他的精神也有极大的干扰，他几乎拼了命般压制对方，陶轩也有些吃力起来。
就在这时，叶秋的后脑被漆黑的枪管抵住了，即使不回头，他也知道那是自己最为熟悉的武器，王杰希的声音听起来冷冰冰，其中却有一分故意泄露出的挣扎：
“叶秋，你被捕了。”
“现在开始麻醉吗，冯部长？”手术室中的人问道。
“再等等吧，我和冯部长还有些话要说。”喻文州看着两张并排的手术床，“看来要接受神经铰接术的不止我一个人啊。”
“临时病床，防止手术过程中有什么额外伤员。”冯宪君淡定的回答，只是这句话刚说出，刚刚起飞的直升机就是一个颠簸，机舱外响起密密麻麻的枪击声。
“冯部长可真是一语成谶。”喻文州立即拉开门向外走去。透过机舱的防弹玻璃，端枪射向飞机的人赫然是他最为熟悉的搭档，黄少天。只是这种他手中的小型枪支子弹虽然密集，面对这架拥有最高规格的防弹设备的直升飞机也是徒劳。
黄少天显然也看到了机舱中的喻文州，一边射击跑动，一边对他焦急地喊着什么。
无非是“快回来”之类的话。喻文州不禁苦笑，现在反而是黄少天已经暴露在了蜂拥而上的防卫多隆前，他揪紧了心。
“赶快升空！”冯宪君急忙发出指示，直升飞机逐渐脱出手枪的射程。
多隆扫出一排子弹，黄少天就地滚开，地面上一排密集的弹孔，身后的支援立刻跟上，甩出两颗小型手雷，直接报废了已经近身的多隆。
“攻击不到了，快撤！”魏琛喊道。黄少天抬头，直升飞机已经脱离中心塔，喻文州的脸远到再也看不清。
“Fuck！”他狠狠地骂道，想要责怪的却是终于没能赶上的自己。
“想其他办法！”魏琛拖起他，赶紧从顶层撤退，通道的门将追上的多隆堵在外面，但在火力下也支持不了太长时间。
“这是什么意思，喻队长？”冯宪君质问。
喻文州耸肩：“黄少天的行动不在我的控制之内。”飞机平稳地飞在空中，站在喻文州身后的医务人员却突然暴起，手持注射针向他扑来。
喻文州却像事先早已预料，低下头一个错身，一个伸腿将对方踢倒在地，摔落地上的注射针在电光火石之际仍被他准确地捞起，接着他毫不迟疑地压制住对方，一手抓住对方的喉咙，不等对方反击，那一支麻醉剂直接注入了他的颈后血管。
“刚才就觉得你们很面生呢。”在视野被黑暗覆盖之前，这是袭击者听到的最后一句话。
“什么情况？这不是我安排的！”冯宪君显然也没料到这个突如其来的袭击，下意识地先把自己撇清。
“我知道，这些人应该是入侵中心塔的人员。”喻文州起身担平衣服上的褶皱，无菌室的密封性很好，这一番争斗并没有引起外面的任何反应。
“冯部长只是想骗我，并没有想要靠武力解决吧。毕竟，我的身体作为资源也很宝贵啊。”
冯宪君立刻变了脸色，右手伸向身后。喻文州在他面前解开风衣，风衣内侧一颗炸弹和胸前的心跳探测器绑在一起：“如果我停止心跳，这架直升飞机立刻就会爆炸，还希望您放轻松一些。”说完他看起来很是放松地坐在手术台上。
“你威胁我？”
“只是有个问题罢了。神经铰接术的进行地点是在中心塔外这点，已经证实了我很多猜想，但是我得到您亲口证实的事情只有一点——冯宪君部长在哪里？”
在他对面的人露出了不自然的神色：“喻队在说什么我听不懂。”
“您当然不知道，因为如果是冯宪君部长，这会儿大概已经一边咳嗽一边大骂我多疑了，还有，冯部长是左撇子，右手用枪恐怕不习惯。虽然您三年来伪装得很像，但是依然露出了太多马脚，可想而知，即使把大脑移植到我的身体里变成你新的终端，可能还是会有人怀疑你的。”
‘冯宪君’立刻按响了一旁的警报器，想象中破门而入的警备却没有到来。
“感谢入侵人员，”喻文州从一旁的手术仪器上拉下一根电线，迅速绕过‘冯宪君’的脖子。
“你活了多久呢？”“冯宪君”的枪指向喻文州胸口，对方却依然从容地拉紧电线，语气平稳地问他，“‘冯部长’的身体与大脑恐怕已经不够兼容了吧，所以才那么努力地推行终端扩容计划。下一步是神经铰接术的大规模运用，让更多人成为你们的容器，混入人群中控制信息？”
“你放开我，我把你想知道的都告诉你。”这具身体所发出的声音已经染上恐惧，枪口也颤颤巍巍无法对准。
“我想知道的当然很多，但是之后有的是时间去调查，现在你还是死在这里比较稳妥。”
“冯宪君”就要扣下扳机，他拼命挣扎大喊：“喻文州！你想和我同归于尽吗？”
“同归于尽？你想多了，送你走罢了，我还想活着呢。”
电线彻底拉紧的一刻，他清晰听到“冯宪君”颈骨断裂的咔嚓声，而那颗脱力打出的子弹在到达他胸口前就已经炸开，只是因为巨大的冲力，飞散的碎片还是在他身上割出了一个个伤口。
喻文州站起身，从身上摘下假炸弹，那个看起来像是心跳检测器一样的东西其实是一个小型反弹装置，他也是赌了一把，对方会对着装置开枪，不然仅靠防弹衣大概还没办法抵御子弹的冲击。
他确实想过的，他们中如果必须有一个人沉入黑暗中来换取光明，他希望那个人是自己。但哪怕是微小的一线希望，他也不会放弃活着的机会。
他要和爱人在光明的地方相见。
喻文州拉开驾驶舱的门，控制飞机的两个人同样是陌生的面孔：“我解决了，你们的同伴被我注射了麻醉剂，演得太逼真了没控制住。你们联系上叶秋了吗？”
“还没有。”其中一人答道。
“没时间了，这架飞机会自动修正路线。坠机吧，拿好你们想要的资料。”
对方看起来还有点犹豫：“没有别的办法？”
喻文州摇摇头：“不过坠机的伤害是可控的，让我重伤留在原地，你们撤退就是。不过这只能是我们唯一一次合作。”
“明白了。”负责驾驶的人点点头，“您很遵守信用，喻队长，合作愉快。”
早在顶层天台时，喻文州已经发现“冯宪君”的人被入侵者悄然替换了，他用自己掌握的信息和对方做出交易，而最终说服对方的筹码之一，还有他脱口而出的，对方的首领名字——“叶秋。”
只是这时的喻文州还不知道，自己机关算尽孤注一掷，这个计划的实行还要归功于一个巧妙的误会。
魏琛在黄少天的帮助下脱离了中心塔的层层封锁，见到的却是红了一双眼睛的叶修。他想问的事情很多，想说的也很多，现下却只能先放在一旁。天边一道爆炸的红光坠落地面，魏琛闭了闭眼睛不想去看。
在陶轩面前，王杰希亲手给叶秋戴上了手铐，而他将要迎来第二次隔离审查。其他几区的警力赶回中心塔后收到的第一个信息是：冯宪君部长乘坐的专机在撤退过程中坠毁。
一个硝烟弥漫的夜晚，随着缓缓升起的太阳落幕。
——三日后——
喻文州醒来后，第一眼先看到了坐在床边的黄少天，低垂着脑袋看不清表情，沉默地像一滩死水。他艰难地扭转视线，站在黄少天身后的是看起来格外憔悴的王杰希。然而他还来不及说话，对方已经迅速出手捏紧了他的氧气管。
王杰希一边分神注意着外面的动静一边用极轻的声音问他：“喻队长还记不记得书签上写过的话？”
“‘一个人有两个我，一个在黑暗里醒着，一个在光明中睡着。’现在我醒了。”喻文州艰难地发出声音。
王杰希松开手，如释重负地呼出一口气，他没再说话，拍拍黄少天的肩膀，转身离开把空间留给这两个人。在门外，陶轩派的人还在等着他。
黄少天终于抬起了头，他看起来快哭了，眼睛红得像兔子，却咧出了一个劫后余生般的笑容：“我还是希望你能合二为一，在光明中醒着最好，文州。”
喻文州没办法抬起手安慰他，只能对他笑笑，开口才发现自己的声音已经哑得不像话：
“我醒着呢，少天。”
【TBC】
中部 -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