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all+贵乱】愚者之爱(一)

“你可曾说你不是孤舟行船,

在海里,你是无数人,你是一个人。”

 

愚者之爱 1

 

他做了一个梦。

夏日将尽的时候,田野里延绵不绝的蝉鸣几近声嘶力竭,水草依然肥美,树影婆娑,青色郁葱,还显不出一丝即将衰败的疲态。空气里蒸腾着闷热的潮气,又有点凉风从中穿过,却吹不散。

他前面有个人手里拎着一根钓鱼竿,嘴里哼着歌走在崎岖小道上,白色的球鞋边缘蹭着一圈深棕的泥土。那歌声不太成调,也想不到究竟是在哪里听过,只是断断续续地像跟牵引的线,让自己心甘情愿地跟着。太阳似乎离他们远了些,但炽烈不减,对方的头发被汗打湿,发尖一点点闪着亮,一滴汗珠顺着后颈的皮肉往下滑。那里竟然没被晒黑,还是生生的白。

“文州,想什么呢?”对方招呼他,把简陋的鱼饵甩进鱼塘。

“这样怎么钓得上来鱼?”他看到对方的手法只能苦笑,快走了两步,想手把手地教他,也是想看看这人究竟是谁。

却是被眼前的一幕几乎吓到。清浅的鱼塘里挤着十数只黑鱼,竟然密密麻麻全部围到鱼饵前,互相挤着各不相让,交错的鱼尾甩动出一波波水花,把他们膝盖以下的裤子都打湿了。

但是那人却不钓起鱼,他拉着鱼竿绕着鱼塘走,教那些鱼徒然着跟着游,却谁都碰不到饵。

“文州,你去取网子来捞。”那人这般招呼到。

他动都不想动,看着这画面甚至生出了一丝恶心来。太阳明晃晃地投到水面,炙烤着那些愚蠢的鱼,他们像是失心疯一般热烈地追求那虚幻的鱼饵,一点点饱腹之欲驱赶着他们的理智,而最终的结果成为他人一饱食欲的盘中餐。

愚蠢而悲惨的命运。

他心底渐渐渗出寒意,呼唤那人名字的语句就被含在了舌底。他看着对方转过身向他,皱着眉似要说什么,那一刻耳边的蝉鸣骤然放大,甚至变得愈来愈尖利,歇斯底里一般的惨叫——

 

喻文州在大洋彼岸西五区的深夜被不期而至的电话惊起,并非梦里虚妄追赶的幽灵,而是旧日回忆激起一地尘埃,生生将人呛醒。

窗外是个晴朗的夜,电话对面有雨打到地上沙沙的声音,黄少天的声音有点低,仿佛长年未愈的病灶蛰伏在喉咙里,他几乎闻到电波里消毒水的味道。

“文州,老叶出事了,你能回来一趟吗?”

他说。

那句话大概是这样的语序,喻文州并不太确定,也许黄少天的语气和声音同样出于他的想象,毕竟他那时太困了,神志压根称不上清醒,大脑只能接触不良一般断断续续地接收外界传来的信号。但就在瞌睡的余韵里,他还是上了发条的齿轮一般,以平稳规律地节奏运作起来:给公司发了请假函,买了几个小时后的早班机,兢兢业业仿佛赶去参加一场重要的会议。

以至于坐在飞机上他才开始思前想后,确实没有捕捉到过任何有效的信息,告诉他叶修究竟怎样了。

出事——那是生是死?伤残还是昏迷?

他回去该慰问一个伤患还是出席一场葬礼,或许他不过是被开了恶劣的一个玩笑,以报复他多年来的音讯全无。

大家从来当他是冷静理智的聪明人,倒不知他感性起来也可以不分事出因果,无论利弊缓急,连目的都搞不懂就奔向一个未知,还不如个普通人聪明。

嚼着乏味的飞机餐喻文州在心里安慰自己:这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如果人没事,见也没必要见,权当回来度个假,再好好惩罚黄少天一顿;要真是事出不幸,见过最后一面也终归不亏彼此。

他把时间金钱人情加进公式里反复验算,想得出个对得起自己的答案,却唯独没有算进去自己的情绪,在两场电影的时间里,没有;在迷迷糊糊的浅眠里,没有。却在踏上熟悉土地的一刹那,被突如其来又意料之中的心酸侵袭,没勇气去照照镜子里的自己是否红了眼眶。

不过一个旧情人。

不过如此。

 

不过喻文州没听错,这个城市的确在下雨,大概已经一天一夜了,路上到处是积水,还没开到市内已经堵得寸步难行,他眼睁睁看着天黑下去霓虹灯亮起来,闪烁的车灯像是颗颗红豆煮在一锅粘稠地粥里。之后下车凭着记忆找到了地铁站,几经周转才来到医院。

这会儿倒是没什么杂七杂八的念头了,喻文州快步走进医院走廊时脑子里想了挺多,又什么都没有,眼睛看的,耳朵听的,就是一切的。

而这一切的中心,坐着个王杰希。

 

王杰希看起来和以前没什么变化,或者更加沉稳了些,不过他觉得自己同样,在某种轨迹上他们保持着相对地不变状态,相似也相远。

他站在王杰希身边,等对方看他一眼,反而是自己看得更细,王杰希的左手腕上缠着几圈细细的木珠,无名指上则是一圈淡淡的银色,右手上那只手机的四角被磨得掉了漆色,屏幕上还妥帖地贴着保护膜。

“坐吧。”王杰希挪了下位置,却最终没有正式地端详他一二。

手术室的红灯未熄,喻文州和他并肩坐在一起,面前没有黑板上难解的数学题,也没有严厉的老师要公布他们的考试成绩,他们却仿佛着世上最忐忑的孩子,面对一道最无解的问题。

 

黄少天赶到医院是在更晚的时候,明明是他通知的喻文州,自己却到得更晚,朋友当得不算称职,只是他手里还拖着个被雨淋得湿透的周泽楷,狼狈地让人根本没法指责。

“小周在出差,航班被临时取消了,转了铁路我又开到半路去接他,结果居然比文州你到得还晚……”黄少天一边解释着,一边去揩脸上的水,他的流海也湿哒哒地趴在额头上,全不似平常的活力焕发。

而周泽楷沉默地站在一旁,离他们隔着两三米,即使浑身湿透了也是水美人,来往走过的医护病患都不免向他投去目光。喻文州甚至听到了小护士间的窃窃私语,猜测他是哪里来的明星,又是经历了什么浑身湿透地站在手术室门前,几乎编出了本小说的情节。

在这般诡异的场景中,他问王杰希:“什么时候的事,到底怎样了?”

“昨天下午吧,雨下得大,他带着助手和摄影去山里取材,没想整条路都被冲了,能找到已经万幸了。”他抬起头,又问喻文州,“黄少天什么时候通知的你?”

喻文州内心算了算:“昨天傍晚?”

“嗯,”王杰希点点头“那会儿还没找到车,已经做好凶多吉少的准备了。”

喻文州心里叹气,好歹没真让他赶上葬礼。

“这是第三场手术了,说是要动脊椎神经。”

“老叶会瘫痪吗?”黄少天问得直接,周泽楷听到也扭身看过来。

“谁知道。能保住命就不错了,危险期都没过。”王杰希说着长长叹出一口气,“同车的摄影师上午宣布的脑死亡,助理和司机事发当场就不行了。”

话音落下,沉默就又蔓延开来,死亡的迫近再次逼向他们,那感觉无比真实而压抑,所有做好了最坏打算的人一时却又觉得自己根本毫无准备。

“祸害遗千年,老叶那家伙不会有事的。”黄少天干笑了两声,顺手拍拍喻文州的肩膀,半晌又觉得不合适,生硬地去拍王杰希。

正在说话间,悬挂在他们头顶的红灯闪烁了两下,熄灭了。

 

那个梦境一瞬间又在脑海中明晰起来。

夏末的蝉鸣,拥挤的鱼群;那人嘴里叼着一根芦苇,似笑非笑地看他:

“文州,你怎么不过来。”

他身后又好像站了其他人,都要问着同一个问题:“喻文州,你为什么不过来?”

空气一起震颤起来,耳边嗡地开始了蜂鸣——

 

【TBC】


写着玩的,叶all,后面可能有些模棱两可的贵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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