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王】阴宅（2）
前文：（1）
（2）
天阴阴，地凉凉，鬼门大开心慌慌。
高英杰从没听说乔一帆有个叫叶修的表哥，但看到对方打开门，也就将信将疑地走了进去。
这户老房子的偏单并不大，玄关连着窄小的客厅，向左一转就是卧室，倚墙立着陈旧的大衣柜，木头的颜色很深，沉积着岁月感看起来有些压抑，一边放着的五斗橱和字台也同样，字台的一条腿短了一截，一叠发黄的报纸杂志垫在下面。
“一帆？”高英杰轻声叫着躺在床上的好友，他额头上搭着条红毛巾，双眼紧闭，一动也不动。
“吃了药刚睡过去，你找他有事？”叶修在小厨房里烧水，电热水壶里漫出的热蒸汽让闭塞的房间里潮热更重，他的声音顺着热流摇摇晃晃地传来，听着有几分模糊。
“我就是担心来看看。”高英杰摇摇头。他坐在床沿上，忧虑重重地凝视着好友。这时余光突然瞥见乔一帆床头扣着挂了面小镜子。乔一帆的床纵抵在窗前，床头朝屋里，那扣着的镜子倒是正好冲着窗户，夕晒的光线打在金属边缘晃眼得难受。
估计是以前女房东留下的吧，哪有男孩床头挂镜子的？太奇怪了。也许是被这突然冒出的揣测所蛊惑，高英杰下意识便伸手就去摘那面镜子。
“高英杰！”那一刻他清楚地听到了谁急促的在叫他的名字。
镜子摘下来时高英杰的手一抖，系着的那截红绳松动，飘飘然落在乔一帆额头上。而那声音是在窗外吗?还是门口？高英杰正要回身看一眼，才发现自己的身体完全僵住了，一动也不能动。
余光里乔一帆睁开了眼睛，却仍然无声无息地躺在床上。
“一帆？”他想开口却发现嗓子里一点声音都发不出来，而乔一帆的眼睛就那么直勾勾地看向房顶，诡异非常。
高英杰这才开始紧张，冷汗慢慢从后背渗出来，他感到了，这房子里什么阴冷的东西活了起来，把他整个人包围紧缚住。他越是奋力地挣扎越是动弹不得，嗓子嘶嘶地发着气声，身体却像是被活活石化在了原地。他的左手不受控制地紧紧攥住那面小小的镜子，扔都扔不掉。
“我不想看……”他心里大喊，想紧紧闭上眼睛，但眼球依然慢慢地、慢慢地转向镜面的方向，僵直的手臂也咯吱咯吱响着，以一个扭曲的角度抬起来。
“高英杰？高英杰！”那个声音还在他背后不断响起。高英杰的脑子电光火石闪过无数关于邪耸之物的故事，这些本是只有当他们在课堂上昏昏欲睡时，王教授才会当作调剂讲给他们听的。而现在光天白日下，他确是真真地掉入了某个恐怖故事里。高英杰感到那个声音离他越来越近，背脊的汗毛立起了一篇。
“一帆……”他心里默念道，已经快要哭了出来，虽然他即便是哭，也不可能发出任何声音。床上的乔一帆像是感知到了他的动静，眼珠无机质地一偏，终于把目光从房顶挪到了他身上。
那不是乔一帆的目光，高英杰敏锐地获悉了这点，那个目光既陌生又阴戾，甚至有一丝嘲弄的笑意，而背后的那个声音终于贴上了他的耳背——
“你——”
“你在干什么！放手！”一个有点沙哑的男声突然横空插入，对他大喝道。
这一喝像是口铜钟在他脑海中生生敲了一下，高英杰一个激灵醒了过来，身体猛地一抖，周身被压抑的感觉顿时烟消云散。
说“醒”过来，是因为高英杰真觉得自己坐着睡了一觉，现在眼睛一睁才从噩梦里回过味来。还是乔一帆的那个房间，夕阳扫过半个屋子，留在他紧闭的眼睑上一抹橘红。乔一帆仍然安安静静躺在床上。高英杰试着扭过头，确实行动无碍，而自称叶修的男人正端着两杯水站在门口。
“您……叫我？”高英杰试探着问。
“我叫你干什么？”那人反问，似笑非笑，把水杯放到了一旁的字台上。
“哦……我好像睡着了……”站着睡着了？连他自己也不相信。高英杰伸手揉揉自己的太阳穴，手指触到皮肤的一刻才想起来，自己的左手刚刚是握着什么东西的……
对了，镜子！
他猛地抬起头，叶修正皱着眉站在他面前，地上扣着面小镜子，显然是碎了，几个碎片溅在四周。
“你动这镜子干什么？你等会儿我拿笤帚来扫扫，你别割到手。”
高英杰看着他又走出去，心里不太好意思，低头想把碎片踢到一旁。镜子的碎片把他自己映了个清清楚楚，那个高英杰也是一脸忧色，容色不佳。他心里叹了口气，刚要直起身来，余光一扫猛地顿住。
散落地上的玻璃碎片，方向各异，大小不一，却分明都是一个自己的样子，五官相同，神情相同，正脸直勾勾望着自己。
“哥哥，这里不好玩哦。”
高英杰战战兢兢扭头看去，是的，他确定他没睡着，也不是看到幻觉。床上哪里还有什么乔一帆，一个小女孩站在窗边，齐齐刘海，扎着两个辫子，一身花红小袄。
“谁？”
他问道，虽然害怕，却莫名感到熟悉，左手已经下意识伸了过去——
小女孩偏头看他，黑生生的眼珠一转，对他咯咯地笑。
眼眶里的鲜血漫溢了出来。
“啊——！”高英杰一声惨叫，叶修连忙跑回屋中，只见他摔倒在地上，一只手按在镜子的碎片上已经流了血，整个人却好像毫无痛觉，一脸惊魂未定的表情。
“喂。”叶修蹲在他面前，这男孩整个人还是木的，眼神发狞没个焦点。
“我……”高英杰刚开口，下巴忽得被面前的男人一把擒住，整个下颌骨被捏得生疼，“呃——！”
叶修无视他的哀叫，把他整个人拉近，他细细打量着男孩的瞳孔，近到温热的呼吸都扑打在对方脸上。这僵硬的姿势不知道持续了多久，他受的惊吓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尴尬冲淡，叶修才猛地一下把人松开。
高英杰踉踉跄跄地站起来，总算恢复了些常识，这屋子、这屋子里的人和摆设，样样不对劲。叶修背对着他蹲着没动，似乎还在看地上的镜子碎片。
“你到底是谁？”高英杰惊魂未定地问他。
“我叫叶修，告诉你了啊。”男人搭声道，他扭过脸来，看了看男孩还滴血的手，叹了口气，“你去校医院看看吧，这里我来打扫就好了。”
“我要把一帆带走，我要带一帆去医院。”高英杰反应突然变得激烈，一步过来伸手就要去拽床上的乔一帆，那只滴血的手立刻被另一只手紧紧攥住了手腕，血液顺着指尖滴答滴答流在床单的边沿上。
“你带不走他。”
高英杰回身望他，眼中惶然：“你到底是什么人，这里不对劲。”
夕阳西下，第四教学楼。
这是目前老校区里所剩不多的使用中建筑了，随着新校区逐渐投入使用，老校区的人员和设备都渐渐搬空，最明显的便是曾经的宿舍区和教学楼都空了大半，有一些要拆了建校史纪念馆和艺术展览馆，还有一些规划不明的就扔在了原地。往常热闹的下午校园变得冷清起来，连食堂都不再人声鼎沸，萧条得明显。
坐在第四教学楼阶梯教室的学生有的昏昏欲睡，有的悄悄讨论晚上要不要去新校区吃饭。这间教室西晒，按理说正是最燥热的时候，但不知是因为外墙上铺天盖地的爬山虎，还是因为这座老楼建成时间太长，建材厚实而采光却不足，在这样的一个下午依然保有一丝凉意。
王老师今天的课讲得断断续续，好不容易熬过一个钟头，他一边咳嗽着一边环视坐在下面的学生，似乎也有些无奈：“今天身体不太舒服，需要早退一会儿，我点个名就下课吧。”
教室里骤然活跃起来，有人昏梦中惊醒，迅速给逃课的同学通风报信，还有互借衣服想伪装成多个人答到的。王杰希看着讲台下一片忙乱心中了然，不动声色地翻开花名册。
“刘小别？”
“到！”
“肖云?”
“到！”
“周烨柏？”
“……到！”
——“柳非你就算再怎么粗着嗓子也装不了男声。”王老师在周烨柏的名字后重重画了个叉。女孩子则在下面偷偷吐吐舌头。
“乔一帆？”
“……”
“乔一帆来了吗？”
讲台下一片安静。
“高英杰？”
王杰希皱起眉毛，执笔的手顿在了那个名字后面。
“高英杰？”
…………
课后的教室人声散去，嬉笑和车铃从窗口渐渐远离开。坐在后排的几个学生还在商量着晚上搭校车去新校区转转。王杰希夹着书从他们身边走过，敲敲他们桌子：“注意安全，这两天晚上不要出去。”
“诶，最近怎么了吗？”女孩立刻凑上去问道。
王老师看着他们，似乎在斟酌应该如何回答，却不巧猛烈地咳嗽了起来。他咳得颇为揪心，仿佛要把嗓子从身体里拔出来，几个学生也吓得不知该说什么了。
“总之。”他按着自己的胸口，好不容易平息的喉咙里挤出阴仄仄的哑音，“中元节刚过，阴气重，不要夜间多行走。”
他说完便急匆匆地离开，留下几个学生面面相觑一脸不解。
“真的假的啊？”女生有点忧虑道。
“不能吧……”一个男生安慰她，“哎呀，别听王老师瞎说，他一天到晚神叨叨的！”
另一个也连忙帮腔，“就是就是，你看他咳成这样，说不定是喝香灰水喝的呢！”
几人哄然大笑。
求佛拜神的人当然知道香灰水这个东西，不过多数人对于怎么制、怎么用却没有任何概念。叶修把手上三张符卷成了烟，双指夹着慢慢抽到了底，烟灰一弹，取了头柱香的三分之一，源头水沉淀了三天，最后一块儿灌进了保温杯，使劲晃了晃。他刚要起身，就听是一阵急促地拍门声，可怜这单元的铁防盗门本就老旧得摇摇欲坠，已经可以听见门轴的不堪重负的呻吟声。
真是不速之客颇多的一天。叶修倚着墙边，把内门打开条门缝，看也不看对外面道：“干什么？忙着呢！”
“我找人。”那个声音道。
叶修哼哼一笑，掐尖了嗓子：“那你要找的是我左手捏着的小金人，还是我右手捏着的小银人呢？”
外面也是一声冷笑：“我要一个能立刻用的上的人。”
【TBC】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