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黎春天 2

本质是个旅游风光片,背景不要较真。

BGM: City of Stars

 

2. 

叶修睡醒的时候天都快黑了,他有半个身子是凉的。大概是因为一夜未睡又进行了剧烈运动,王杰希这会儿还团着身子睡得正熟。他像个虾米一样的弓起背,一卷就卷走了大半张被子,本来就是单人床单人被,两个男人叠在上面也挤得难受,叶修想自己是别想再睡了,心里刚升腾起的那点罪恶感一下便烟消云散了。他究竟是为什么留在这里的?他百思不得其解,胸中一片郁火沉到胃里发出咕嘟嘟一声哀鸣,只好捂着头坐了起来。

旅店所在的这片街区不是主干道,这个钟点路面上便没什么人了,叮叮声响里一辆有轨电车从门口的砖石路上驶过去,叶修研究了半天车站牌,无果。再探头时已经有冰凉的雨点落下来。他快速跑了几步,总算在不太远的地方找到一家土耳其烤肉店,杂乱又暖和的光从玻璃里透出来。

叶修点了两份棒槌一样的卷饼,趁着人家加热时,自己在房檐下先抽了两根烟。春天的雨也不会下得太大,一会儿淅沥沥一会儿滴嗒嗒而已,他听着雨声渐歇弱下来,提起东西就往回跑,只是这几条小道纷繁错杂,他竟然分不清方向地绕了几个冤枉圈。叶修也有些懵,他没带手机,也想不起旅店的名字,只能站在马路上努力地回想那家关门的小超市曾经在自己的左手还是右手,那个亮着灯的报亭是不是之前见过,越想脑袋越乱,这些景致好像绕着他跳起了舞。

等到电车在他身后疯狂地叮叮摇铃,他才大梦初醒一样赶紧向旁边跳了一步。目送电车开过去的方向,叶修灵机一动就要跟过去,才刚跑了两步便停了脚。电车在转弯的街角消失,马路的另一侧上站着一个熟悉的身影,连大衣都没有披好,半湿的身上凝着寒气,睡乱的头发还不羁地翘着一缕——

“王杰希。”叶修有点心虚地喊他。那个人的目光转过来,一双黑沉沉的瞳仁死死盯着他。叶修无奈地走过去,想训他干嘛要跑出来。还没走到跟前胸口就被狠狠磕了一下,小年轻撞得他连步退后,差点跌倒在马路中央。

“我以为你走了。”王杰希紧紧地抱着他,手指头快掐进肉里去,脑袋温顺地贴在他颈边,声音里带着三分的委屈七分的作。

叶修心口剧动,两颗心脏隔着热乎乎的烤肉卷和散发着烤肉味的夹克跳成了一个频率。他像哄小动物一样顺着对方的后背:

“王杰希你是不是傻,我行李还在屋里,你让我裸奔吗?”

王杰希倚着他笑得一抽一抽的,鼻音浓重,我从看见你起就傻了。

叶修把他扶起来,用手心去摸他额头,不知道是不是捂烤肉捂出的温度,他有点发热。

 

刚睡醒就跑出去被冷雨教了个透,想不感冒也难了。旅店里没有热水,叶修出去在民居里借了个遍,用五十欧的押金才换来一个电热壶。

王杰希卷着被子不停地吸鼻子,叶修边煮开水边叹气:“求求你了小祖宗,你可千万别发烧,看个大夫要麻烦死。”

回应他的是响亮的一记喷嚏。

买回来的烤肉卷王杰希也没吃两口便恹恹地睡了,叶修撑得一个人在屋里遛了好几圈,等到他认命地躺下,看看表,已经是深夜两点半。

叶修扭过头盯着王杰希安安静静的睡脸,他还是很喜欢他,也不只是喜欢他睡着的样子,他挪开目光。

 

 

叶修和他说过:“你们和我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王杰希反问他,“都是两个胳膊两条腿,一个脑袋一张嘴。”

伶牙俐齿地很。

哪里都不一样,叶修心想,不然你能看上我吗?

在他看来,王杰希他们这帮家境优渥安安稳稳的留学生都不过是半大的小孩儿,他们这个年纪还在追梦,过得天真又潇洒。而王杰希,充其量也就是其中比较早熟的,再早熟也是小孩儿。

 

语言班的老外老师举着记号笔,说谁上来举个规则变化动词的例子。不知哪儿的混小子在白板上大大写了个ficken。他对于脏话的见解大概也就到这里了。下面不少人在偷笑。老外倒是坦坦荡荡,还在一片哄笑中一本正经的领读。叶修真没想招惹他们的,不说光年纪上就比他们大了6、7岁,共同话题也没多少。他侧过脸去,身边的小年轻半张脸干净得发亮,他念着“Fickdich”,咬字清晰发音端正,认真里透着股狠劲儿,但偏偏眼神缠绵。

这人是个祸害。叶修心里想,但恰巧这时那个人也回过头来,目光和他撞到一起。

真的只是因为一个眼神。

他眯着眼睛,好像竟然笑了一下,说:

“Fick dich”

 

中间些许叶修已经记不清了,他想起来的时候已经是在王杰希的床上了。至于怎么滚上去的,无非就是那些套路,他自诩跟风流沾不上什么边,手段大概也不高明,所以这事儿还颇有些魔怔了的味道。

小年轻租的房子自然是比自己那个抬脑袋撞房顶冬冷夏热不通风的小阁楼强得多,他忍不住对着白花花的天花板吹了个口哨,另一只白生生的手拍过来捂住了他的嘴。

“还来吗?”那个人喘着问他。

叶修笑得有些无奈,把那手扒拉下来握在自己手里。说别装了,你第一次来这个,还是悠着点吧。

王杰希转过身来看着他,眼睛还发着红:“你怎么知道的?”

叶修继续笑着,也没回答他,把人拉进怀里,说睡吧。

但可惜周公不给面子,他这个游刃有余的大神形象没装一会儿便破了功。王杰希在他怀里横竖睡不着,两个人都粘腻了一身汗,又是认识没多久的第一次上床,打到对方脸上的气息都透着尴尬。这会儿的温存终于终止在叶修突如其来的一个喷嚏上。

他也不是故意的,王杰希养了只猫,而他猫毛过敏。

这会儿那小东西也正在外头挠着门。王杰希一个翻身坐了起来,叶修顿时觉得鼻子畅通了许多,往里挪了挪,打算抱墙接着睡。

“你是不是B市的?”冷不丁王杰希问了一句。

“是啊”叶修一愣,“你怎么知道?”

“你说话确实也不是太像,家里有南方人?”

叶修哼哼唧唧地笑,“查户口啊,王Sir?”

“那公平一点,我小时在永祥巷那边,不过现在主要在东边住了,老宅偶尔回去趟。”

“哟,那里啊。”叶修想,这地方,非富即贵。不过现在大家都往外搬了,估计也成了出租的空巷子。

“所以你住哪儿的?我总觉得看你眼熟。”

“你快得了吧。找我杀熟呢?”

“你们不都爱这么搭讪?”王杰希一本正经。

叶修心里琢磨,我是这么说的吗?我肯定不是这么说的,我哪会那么没品的。

“别想了,你确实没说。不过你也挺土的。”

混小子!叶修给噎得有点清醒了,倚坐起来把自己那包烟够了过来。

抽了两口,说出个地名。“你盲猜得不错,确实离你不远。”

这回换王杰希怔住了:“?”他反问一遍。

“对,骗你干什么。”

“但那个地方……”他欲言又止,那是个好地方,红墙里搬出来的人都爱去那儿,但叶修说的名字又是很别致了。

叶修一支烟快抽到了头,王杰希压低了声音和他说,“我记得前几年那里封了。”

“是封了啊,不然我怎么在这儿呢。”叶修随意地把烟屁股往床头一按。

 

所以我是和你们不一样的。

他刚离开时还没那么多风雨,他也有不知自己几斤几两的叛逆期;但也不知什么时候起,他这一走,简直像是亡命徒一般从家里逃开的,没有退路,他必须要在脚下这片陌生的土地上站稳自己的脚跟才行。他的课题从来就是生存,不是生活。

 

“叶先生,不好意思,您的工作证明不符合工作签证的相关要求。虽然您也有语言学时证明和C1证书,但是根据我们的要求,您的年薪和公司资质都不达标。”

“年薪,”叶修用手指一划,“我已经在这个标准线上了,还需要多少?”

“工资标准会根据公司资质变动。”

“这跟公司资质有什么关系?该纳的税我一样纳的啊。”

坐在对面的签证官不为所动,他把资料一并推了回去:“不好意思,叶先生,请您在签证到期前准备出符合规定的材料续签,如果您对我们有异议,可以提出申诉,申诉期为20天,由州管理局负责,请问您要申诉吗?”

“我申诉。”他的手指有点抖,但还是把材料牢牢攥在了手里

 

 

叶修这觉睡得疲惫又漫长,他再醒过来时,发现自己一个人霸占了整张床,王杰希已经起来了。他翻过身来,视线对焦了好一会儿。

这时不知道是几点,外面已经大亮,但鹅黄色的窗帘没有拉开,透过窗帘照进来模糊又温吞的光。王杰希屈腿坐在靠窗的沙发椅上。他赤身裸体一丝不挂,仿佛一座希腊的雕像坦荡无私地美,但他年轻的肉体泛着柔软的色泽,冷白的皮肤不像石头像鹅毛。

叶修伸出手指,无声地比了个相框。“科”的一声脆响,是王杰希正在剪脚趾甲。叶修的手尚未放下来,相框里修长的两根手指轻轻一按,延伸的肌肉微颤地舒展开来,周身的光圈跟着轻轻抖动,浮尘四下动荡。他看上去认真极了,心无旁骛,那一刻纯粹动人。

叶修重又闭上眼睛,他觉得时间静止一下也不错。

但很快一根手指轻轻抵在他额前:“不要装睡。”

“我没有,”叶修哼哼笑了两声,“非礼勿视。”

“你看得还少吗?”那根手指转而挠起了他下巴,想逗弄自己家里的猫。

叶修被他抓得痒痒,闭着眼捉住那只为非作歹的手,掌心热乎乎地往胸口揣。

“你不发烧了?”

“我烧得厉害。”他得寸进尺,整个人往叶修身上趴。

叶修睁开眼睛,拍拍他光着的屁股:“别闹,不想出去转转吗?”

“想啊。”王杰希圈着他,头发在囫囵的光线里好像变成了金色。

“叶修,你知道吗?”他问。

“嗯?”

“我爱你。”

叶修张张嘴,没发出声音,王杰希已经一个骨碌从他身上爬了起来:

“所以你陪我爬钟楼吧。”

 

 

叶修一路抵抗到圣母大教堂脚底下,未果。曲线救国拉着王杰希先吃了个午饭,天公作美,一层厚厚的乌云笼罩过来,整点钟响,铜制的死神提着斧子出来轻轻一磕,教堂陡峭的线条又显得阴冷几分。

你看这天儿,就别爬了吧。叶修叫唤道,这么厚的云,你爬到顶上,电闪雷鸣哗哗下雨,咱俩简直就是全城的避雷针。

王杰希眉毛也皱了起来,他抬头看着钟楼,一脸的苦恼好像是真的思索起来。

叶修心下正一个大喘气,就听他道:“我偏要爬。”

他扭过头来,傲气极了地挑眉,“我就是要上去。”

 

叶修扶着腰跟他爬了百十来阶,中途停在狭小的回旋楼梯上怀疑人生,急着下来的游客看他挡路,都一脸的嫌弃。

“哪那么多偏要不可的道理,”他对王杰希说教,“那么好的教堂不也是只修了一个尖吗?”

王杰希不理他,在前面爬得飞快。

叶修好不容易到了钟楼的平台上,小年轻正扒着栏杆往下看得认真,雨前起了阵凉风,在高处吹得更猛,像要把人掀下去。

“看什么呢?”叶修从后面抱住他的腰。

“我想,要是从这儿跳下去,真是在圣母面前下地狱。”他思维一向跳跃得厉害。

叶修一顿,“哄谁呢?你能是那往下跳的人吗?你最多是把我踹下去。”

王杰希任他抱着不说话,风越来越凉,平台上已经没有其他游客了。他突然转过身来一个发力把叶修推到了石头栏杆上——外面一圈安全网,铁丝扎在他后脑上又麻又疼的,几百米的高空下广场上的人小如蚂蚁——王杰希眯着眼看他,大小眼倒不是很分明了。

 

“踹你多可惜,我得像这样把你推下去才行,你死前都得看着我,死后才好找我作祟。”

 

他讲得可怖,但呼出的气还是暖暖的,身后乌云里透出个金边,叶修被这阵阳光糊了眼,抬头对着对方嘴唇就啃了过去。然后他哈哈大笑起来。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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